核能帶來的健康災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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核能帶來的健康災難
作者：安妮.泰伯蒙尼 社會學家，法國國家醫療衛生研究院榮譽研究主任
翻譯：蘇威任

世界報 (法國 Le Monde, 2011-03-22)

日本人民正在經歷資本主義史裡最嚴重的一場工業事故。車諾比核災在屆滿20週年時，曾為受害者記錄的白俄羅斯作者史維塔那．亞電席耶維奇已經發出這樣的先見之明：「車諾比：我們的過去或未來？」(2006年4月25日世界報)。在車諾比災難發生25週年後，核能夢魘又在日本福島復甦了。
無論是東京電力公司、日本政府、或其法國同行，對福島事故的嚴重性都避而不談，同時卻又偷偷摸摸徹退，並盡一切可能拖延、保護核工業本身，保護因核災對經濟、對核能形象造成的衝擊，而不是優先保護受害者。日方和法方一直在講的，都是未來的災難，事實上，當電場冒出放射性濃煙時，災難就已經誕生。阿瑞法(法國核電企業)的幹部從上週五(3月11日)地震發生當日就已明瞭這點，他們立即疏散在福島廠區從事維修的德籍員工。
這場意外事故會帶來另一場持久性的災難，即低劑量輻射污染對健康的影響，但這件事牽涉到日本及世界各地的核能發展，被刻意保持低調。總之，我們先回到福島災害上。

福島：輻射污染與受害者
為了避免最壞的狀況：反應爐在有三千五百萬人口的東京附近發生爆炸，電場工作人員暴露在高放射性的核電廠區進行搶救。3月15日，2號反應爐的廠房發生爆炸，廠房體損毀，日本政府發布核電場周圍輻射過量，從30到400毫西弗/小時。
根據放射線獨立調查資訊協會(Criirad)在3月16日發布的消息，福島的輻射量極高(背景值的100萬倍以上)，直接影響人體，作用時間從幾小時、幾天、幾週不等。對細胞、特別是對骨髓細胞、腸道粘膜、皮膚基底細胞造成嚴重的破壞。
細胞破壞可能會影響某些器官的正常運作甚至危害生命。受破壞細胞愈多，影響也愈嚴重。暴露在高劑量輻射的工人，他們是否為「志願受指派」？他們是誰？沒有任何來自他們的直接見證。跟車諾比的「收拾者」一樣，他們藉犧牲自己來阻止大災難發生。
從3月12日週六上午、1號反應爐首次爆發後，放射性氣體就不斷逸散到大氣中。輻射粒子隱藏在空氣中，以空氣污染的方式，經由風向威脅到所有氣流經過地區的居民。因暴露於低劑量和微劑量輻射物而被延遲的感染，包括癌症和生殖病變。
輻射導致細胞突變和癌細胞增生。兒童癌症的發生，不僅僅因為直接暴露於游離輻射之下，也因為懷孕期間母親的累積，或父親受輻射感染造成DNA突變。因輻射所造成的基因變異，會損害生殖功能，導致不孕或新生兒嚴重畸形。
長期低劑量的放射性污染所造成的後果還欠缺周詳的研究，特別像在白俄羅斯，車諾比事件後導致孩童早期心臟病的發生。低劑量暴露輻射的後果，是在十年、二十、三十年、甚至更長時間裡隨機發生的。
病變發生時，像在核試驗或先前核災發生時(特別是車諾比)，缺乏第一時間嚴謹的調查，導致災難影響報告一片空白。那麼，法語政府所津津樂道的經驗回饋是什麼？

法國的低輻射污染
法國還沒有經歷過核能重大事故，但多方面的放射性污染的始終構成威脅，首先是已關閉場區的次級核廢棄物。每年核安管理單位都檢出數以百計的核電「案件」，其中包括棄置於環境中的放射性垃圾。
有多處核電場都定期批准放射性廢棄物的排放，造成空氣和河流污染。核廢料處理和退役核反應爐的拆解，都造成長期輻射污染，而2009年5月5日行政令，放寬消費產品中新增的放射性物質，也為公共衛生法的實施投入變數(www.criirad.org)。這會造成所謂「自然」輻射累積，在人體進行緩慢的破壞。
在長期對維修核設施的外包工人進行過調查後，我接觸到法國核工業不為人知的一面。法國有58座核反應爐需要年度停機進行檢修。維修工人(制閥工人、去污工人、降溫工人、機械師、電機工程師、管制人員)的數量在25000至35000名之間，他們必須進出「控制區」(即放射區)以對反應爐和冷卻系統進行檢驗、維修、以及必要的改裝。
核電場愈老，放射性污染可能性也愈高，單位劑量的防治成本也愈高。法國核能企業將這項棘手工作發包執行，實施一套依照暴露劑量的工時管理。
在執行高輻射工作時，以多名工人快速輪番接替，以避免輻射值超出允許範圍。採訪這些活動，揭露出核能工業無從避免卻鮮為人知的陰暗面。皮耶的故事就是例子，他在52歲時因輻射而罹患癌症，經過保險公司確認。

工作場所的直接輻射感染(DATR)
皮耶是DATR的例子。他在接幾天的輻射防護培訓後，由醫生簽署一份「無暴露於游離輻射不適應症」的醫療文件。身為核電外包商的雇員，他在電場輻射區裡進行工作，例如，為「敏感點」添加保護層(劑量：50至60毫西弗/小時)。
為了方便其他維修工人(開閉閥工人、輻射管工人)進行維修，皮耶必須將敏感點的劑量降低到每小時2毫西弗以下。為此，彼得必須操作皮帶把輻射管周圍用厚鉛皮包裏起來。這項操作每次限時十五分鐘，由數名工人輪番接替。
皮耶的另一例行任務是在反應爐運轉停止時為燃料棒水池壁進行去污。工作方式是拿抹布跪著擦拭。工人穿著乙烯材料裝「穆魯羅瓦」和配戴呼吸器避免受輻射感染。但這種裝備並不能阻擋外部輻射。
一個接著一個核電場維修，皮耶就這麼工作了二十八年直到罹癌為止。整體職業生涯因暴露在游離輻射中所累積的劑量，經重建後達到316毫西弗。法國電力公司員工在工作三十年後的平均累積劑量是19毫西弗，比皮耶少了15倍。即便如此，一個國際流行病調查顯示，從15個國家的核電廠法定雇員的健康資料中，平均19毫西弗的生涯暴露劑量，就足以因罹癌造成高死亡率。
外包工人接受的年劑量遠超過電廠一般劑量的80％。這些工人有的已罹患癌症，但一直沒能建立因從事核能工作而導致癌症的直接關連。
這些人原本應該獲得免費醫療追蹤，記錄高暴露的癌症發生率和發病率，以便對高暴露族群作長期記錄。他們都有暴露劑量表，可進行有系統的記錄，但官方選擇不這麼做。這些工人被遺忘，他們的癌症被「稀釋」到一般的病例裡。

媲美石棉的瘟疫
特立卡斯坦、帕呂耶、費森海姆、車諾比、或福島，這些核電廠對健康造成的危害，都不小於石棉的規模，不論是電廠園區低放射性污染，或像車諾比和福島的大規模污染。
在世界各地、一年四季進行維修，確保核能安全的工人，工作往往沒有保障，且工作條件惡劣，不符人性尊嚴。核電主管刻意讓這群人隱形不見，以力保已經搖搖愈墜的「核能無風險」形象。
因為福島災難，世人才注意到被隱匿的公共衛生醜聞。希望藉由這篇文章，福島工人的付出能受到世人更多尊敬。他們為防止大災難發生，正在奉獻自己生命。

作者安妮.泰伯蒙尼為職場安全研究專家，「亨利．佩澤拉公衛、勞工、環境中心」主任。著有《核工業：外包和奴役》(2000)、《職場可能嚴重傷害您的健康》(200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