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貼] 我所認識的黃副
發表於 : 週四 9月 02, 2010 10:48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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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30，打電話找黃副。
「嗨，老師早！請問您現在在哪兒啊？」
「同學早啊，我現在在 MICU 看病人～」
然後就跟著黃副馬拉松一整天。
內科加護，七樓，三西，急診，分館，
看完科內的病人，再看各科會診；
常常繞了一圈下來，都已經快中午了。
老師會叫你快去吃飯，下午兩點再跟門診。
剛到國泰時，我跟蘇寶寶兩人癱坐在圖書館門口，
邊吃著十元便當，邊納悶他體力怎能這麼好？
結果又看到他笑容滿面的，像一陣風捲進圖書館。
偷偷打探的結果，發現他利用中午讀報，或是念些期刊。
想來不免覺得慚愧，於是我們再也不敢
中午坐在圖書館門口睡覺。
他似乎老有很多會要開，
晨會後、院內院外的、吃午餐時。
他真的很愛看病人，常常早上看一次，
下班前又再去繞一圈；單位以「小時」起跳。
也超愛碎碎念，從治療方法一路講回歷史起源，
然後不小心忘記人名，還會任性地叫學長打電話去問，
講到學長姐們拚命看錶，祈禱能準時下班，
他卻還在回溯感染醫學史。
他和病人相處起來就是很親，沒有隔閡，
他的握手、拍肩都很自然，就像老朋友一般。
我有時，聞到惡臭仍會忍不住皺眉；或是疲累時，覺得病人很討厭。
但我知道他很少如此，至少很有耐心。
他偶爾也會對病人兇，但那是病人不從醫囑，
特別是不好好吃飯、照顧自己時。
有件事我印象特別深刻：
一位病人有憂鬱症狀，情緒低落，從不好好進食；
黃副看著親朋好友、探病帶來的食物疊成小山，又開始雜唸：
「唉呀～妳說人家都不關心妳，結果人家表現關心，送來東西妳又不吃...
這樣身體哪會好起來啊？」
他挑了一個三明治，遞給她：「來，我站在這兒，看妳把它吃下去！」
我覺得那情境真是可愛，又好笑。
於是病人一面道著歉，一面把三明治啃下去。
看她吃得差不多了，又說：「我等一下再回來，
看看妳有沒有吃其他的哦。」
然後就像一陣風，呵呵呵笑地走出病房。
我不是說，他是毫無缺點的聖人，而是，
他有很多值得尊敬的地方。
他最愛問我，醫生基本的六大核心能力是什麼？
最愛叮嚀我，病歷要好好寫，這不是只給他看的，
而是以後如果有糾紛，是保護自己最好的證據。
他最愛電我一些鞎澀的問題，
然後在我賴皮地說「唉呀～老師我真的不會啦」時，
很自豪的 Show off 一番。
他偶爾也會有強勢的那面，偶爾也會很凶。
可能也有自己不知道的盲點；
可能在其他地方有很多缺點；
可能曾惹惱了誰，自己仍不自知。
但不能否認的，他很盡心地
做好自己的本份，
是個很好很好的醫生。
但這兩天卻被判刑十個月。
TVBS 光碟案，兩名記者依幫助恐嚇、危害安全罪，
各被判處十個月。
結果因適用減刑條例，減為五個月，並得易科罰金。
於是，我忍不住想起一個外科前輩告訴我的：
年輕時，他有多大的雄心壯志；
在興趣和生活品質之間，他選了前者。
結果現在後悔莫名。
他說，有時候理想太崇高，妳付出了很多，
但不一定會有人懂妳、了解妳、同情妳。
這就是現實。
幾年前的我可能會嘴硬、不服氣，
但現在發現，我好像
也無法那樣偉大。
曾有個星期三，黃副有新病人要住院，但他還沒有空去看。
於是我去等他下門診，
因為他向來都把病人看完才會回家。
我坐在門口直到五點半，他神采奕奕地衝出來，
那時我已快打瞌睡。
「走，我們去看病人！」
改病歷，在 Station 打打嘴砲，晃去看看其他病人狀況。
18：40 了，醫院裡剩小貓兩三隻。
「同學，趕快回家吃晚餐！」
「老師您呢？」我們有一搭沒一搭的閒聊。
「哦，我有些公文還沒看，得回辦公室一趟。」
「掰掰！明天見啊！」
然後我看著他佝僂的身影，
最近他老用左手偷偷揉後背，
好像年紀大了，背更常疼了，也沒那樣好的體力了。
六十幾歲了。
白髮蒼蒼，就像誰的阿公一樣。
卻還是每天七早八早就到醫院裡，
還是很愛查房。
然後在離護理站好遠好遠的地方，
你就可以聽到，
他呵呵呵溫暖的笑聲。
★
我媽今天下午打電話問我：
「那個水果報紙上的名醫啊，
就是妳常說的那個黃副嗎？」
「是啊。」
「他被判刑了耶...妳怎麼會這麼喜歡這種人哪？」
瞬間語塞。我想要解釋，
卻不知從何說起。
不是這個領域的人，似乎很難理解我們的辛苦。
新聞媒體可能隨便寫寫，社會大眾可能隨便相信，
卻不知瞬間，抹煞了多少人、多長久的心血。
我有千言萬語想說，卻說不出口，
只好草草掛了電話。
「這種人」，想想社會真可悲，
奉獻了幾十年，可能敵不過
截稿壓力下幾十秒取的標題、下的註解。
要養成一個好醫生很難，
但摧毀一個良醫，似乎彈指間就可辦到。
★
「去愛，去給予；直至成傷。」
留下這句話的聖人，活在古代。
無怪乎啊，
偉人只存在史書裡。
某些道德，某些標準，某些要求，
我們都只求別人做到。
有時候，我不在乎一個人的個性、行事風格、處世方針，
甚至他有怎樣的過往，犯過怎樣的錯誤；
似乎都不是那麼重要。
重要的是他的態度，他的人格，他的品性。
有些人，你就是很難不喜愛他們。
就算黃副今天真的判刑定讞，
我還是很尊敬他。
7：30，打電話找黃副。
「嗨，老師早！請問您現在在哪兒啊？」
「同學早啊，我現在在 MICU 看病人～」
然後就跟著黃副馬拉松一整天。
內科加護，七樓，三西，急診，分館，
看完科內的病人，再看各科會診；
常常繞了一圈下來，都已經快中午了。
老師會叫你快去吃飯，下午兩點再跟門診。
剛到國泰時，我跟蘇寶寶兩人癱坐在圖書館門口，
邊吃著十元便當，邊納悶他體力怎能這麼好？
結果又看到他笑容滿面的，像一陣風捲進圖書館。
偷偷打探的結果，發現他利用中午讀報，或是念些期刊。
想來不免覺得慚愧，於是我們再也不敢
中午坐在圖書館門口睡覺。
他似乎老有很多會要開，
晨會後、院內院外的、吃午餐時。
他真的很愛看病人，常常早上看一次，
下班前又再去繞一圈；單位以「小時」起跳。
也超愛碎碎念，從治療方法一路講回歷史起源，
然後不小心忘記人名，還會任性地叫學長打電話去問，
講到學長姐們拚命看錶，祈禱能準時下班，
他卻還在回溯感染醫學史。
他和病人相處起來就是很親，沒有隔閡，
他的握手、拍肩都很自然，就像老朋友一般。
我有時，聞到惡臭仍會忍不住皺眉；或是疲累時，覺得病人很討厭。
但我知道他很少如此，至少很有耐心。
他偶爾也會對病人兇，但那是病人不從醫囑，
特別是不好好吃飯、照顧自己時。
有件事我印象特別深刻：
一位病人有憂鬱症狀，情緒低落，從不好好進食；
黃副看著親朋好友、探病帶來的食物疊成小山，又開始雜唸：
「唉呀～妳說人家都不關心妳，結果人家表現關心，送來東西妳又不吃...
這樣身體哪會好起來啊？」
他挑了一個三明治，遞給她：「來，我站在這兒，看妳把它吃下去！」
我覺得那情境真是可愛，又好笑。
於是病人一面道著歉，一面把三明治啃下去。
看她吃得差不多了，又說：「我等一下再回來，
看看妳有沒有吃其他的哦。」
然後就像一陣風，呵呵呵笑地走出病房。
我不是說，他是毫無缺點的聖人，而是，
他有很多值得尊敬的地方。
他最愛問我，醫生基本的六大核心能力是什麼？
最愛叮嚀我，病歷要好好寫，這不是只給他看的，
而是以後如果有糾紛，是保護自己最好的證據。
他最愛電我一些鞎澀的問題，
然後在我賴皮地說「唉呀～老師我真的不會啦」時，
很自豪的 Show off 一番。
他偶爾也會有強勢的那面，偶爾也會很凶。
可能也有自己不知道的盲點；
可能在其他地方有很多缺點；
可能曾惹惱了誰，自己仍不自知。
但不能否認的，他很盡心地
做好自己的本份，
是個很好很好的醫生。
但這兩天卻被判刑十個月。
TVBS 光碟案，兩名記者依幫助恐嚇、危害安全罪，
各被判處十個月。
結果因適用減刑條例，減為五個月，並得易科罰金。
於是，我忍不住想起一個外科前輩告訴我的：
年輕時，他有多大的雄心壯志；
在興趣和生活品質之間，他選了前者。
結果現在後悔莫名。
他說，有時候理想太崇高，妳付出了很多，
但不一定會有人懂妳、了解妳、同情妳。
這就是現實。
幾年前的我可能會嘴硬、不服氣，
但現在發現，我好像
也無法那樣偉大。
曾有個星期三，黃副有新病人要住院，但他還沒有空去看。
於是我去等他下門診，
因為他向來都把病人看完才會回家。
我坐在門口直到五點半，他神采奕奕地衝出來，
那時我已快打瞌睡。
「走，我們去看病人！」
改病歷，在 Station 打打嘴砲，晃去看看其他病人狀況。
18：40 了，醫院裡剩小貓兩三隻。
「同學，趕快回家吃晚餐！」
「老師您呢？」我們有一搭沒一搭的閒聊。
「哦，我有些公文還沒看，得回辦公室一趟。」
「掰掰！明天見啊！」
然後我看著他佝僂的身影，
最近他老用左手偷偷揉後背，
好像年紀大了，背更常疼了，也沒那樣好的體力了。
六十幾歲了。
白髮蒼蒼，就像誰的阿公一樣。
卻還是每天七早八早就到醫院裡，
還是很愛查房。
然後在離護理站好遠好遠的地方，
你就可以聽到，
他呵呵呵溫暖的笑聲。
★
我媽今天下午打電話問我：
「那個水果報紙上的名醫啊，
就是妳常說的那個黃副嗎？」
「是啊。」
「他被判刑了耶...妳怎麼會這麼喜歡這種人哪？」
瞬間語塞。我想要解釋，
卻不知從何說起。
不是這個領域的人，似乎很難理解我們的辛苦。
新聞媒體可能隨便寫寫，社會大眾可能隨便相信，
卻不知瞬間，抹煞了多少人、多長久的心血。
我有千言萬語想說，卻說不出口，
只好草草掛了電話。
「這種人」，想想社會真可悲，
奉獻了幾十年，可能敵不過
截稿壓力下幾十秒取的標題、下的註解。
要養成一個好醫生很難，
但摧毀一個良醫，似乎彈指間就可辦到。
★
「去愛，去給予；直至成傷。」
留下這句話的聖人，活在古代。
無怪乎啊，
偉人只存在史書裡。
某些道德，某些標準，某些要求，
我們都只求別人做到。
有時候，我不在乎一個人的個性、行事風格、處世方針，
甚至他有怎樣的過往，犯過怎樣的錯誤；
似乎都不是那麼重要。
重要的是他的態度，他的人格，他的品性。
有些人，你就是很難不喜愛他們。
就算黃副今天真的判刑定讞，
我還是很尊敬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