談兒科中藥方劑與重金屬中毒

[medicchi]

八寶牛黃散與胎毒的千年之謎

談兒科中藥方劑與重金屬中毒
(嘲笑) 　　

從家長的問題談起　　

近年來，傳統中藥方劑在民間極為盛行，根據彰化基督教醫院於民國八十年所做的調查，中部地區每三名家長，就有一人餵食新生兒各種中藥方劑以「解胎毒」或「去胎火」，其中多數是順應家中長輩要求，另外有些則是鄰居或朋友間傳說中藥方劑的神秘療效，而姑妄試之。


　　因此之故，小兒科醫師們經常聽到家長提出以下的問題：

　　１.家母說我的寶寶大便粒狀是因後齒二端各長一粒小腫粒所致，叫我要用「黑矸標驚風散」抹在腫粒上才會好，這是真的嗎？

　　２.聽鄰居太太說，中藥「粉光」加入牛奶喝可改善體質，請問是真的？

　　３.家中長輩拿一種中藥粉（八寶散），叫我餵奶之前，用手指沾藥粉給寶寶吞下，說是可以幫助消化，比喻得像萬靈丹，難道不吃這種藥粉的寶寶，都會飽氣睡不著嗎？

　　４.八寶散抹在新生兒牙齦上，可以解胎毒？

　　但是大家對傳統中醫藥理論並未深入了解，對家長的困惑不能給予適當的解答，民俗療法盛行之勢難以扭轉，產生國內小兒科醫療的特殊問題。

濫服八寶牛黃散的後果　　

民國７２年５月，消基會的消費者報導雜誌刊載，台北馬偕醫院急診處接獲一件五個月大女嬰連續吐奶、抽搐的病例，女嬰入院時已昏迷，雖經兩個星期的加護治療，還是不幸去世，死因為鉛中毒。

　　這名女嬰的母親將女兒生前的食品和用品，送到消基會請求檢驗，協助調查鉛的來源，消基會檢驗後，認為死者生前服用的八寶粉與粉光粉可疑，轉請台北縣衛生局檢驗，經呈送衛生署藥檢局檢驗結果，發現台北縣泰山鄉某蔘藥行所配的八寶粉，除含咖啡因與芬那西汀等西藥成份外，重金屬鉛含量高達四萬四千ｐｐｍ，粉光粉也不是純粉光蔘磨成，重金屬鉛含量為三六．九ｐｐｍ。


　　後據此詢問死者的母親，她表示在女嬰出生後一星期開始，每天餵服台北市某中藥行的八寶粉，每逢感冒不適時，並稍微增量，在死者發病前一個月，住家遷到泰山鄉，開始服用泰山鄉某蔘藥行調配的八寶粉，元月初死者發病吐奶時，也沒有間斷。

　　這件不幸的案例，雖經傳播媒體報導，卻未促成中藥界的檢討與改革。民國８０年５月，台北馬偕醫院收到服用八寶粉造成鉛腦症的病例，其藥中含鉛量二三九．四ｐｐｍ，服用一個半月後，血中鉛濃度更高達二二一ｕｇ／ｄｌ，約為兒童鉛中毒濃度的２２倍。

　　民國８１年８月，三軍總醫院小兒加護中心，接獲一件七個月大男嬰連續抽搐的病例，病史中提到曾經連續服用某種中藥一個月之久，經檢驗結果，發現所服中藥含鉛量四三○ｐｐｍ，停止使用中藥四個月後，血中鉛濃度仍達十八ｕｇ／ｄｌ，據美國疾病管制中心所定的限值，診斷為鉛中毒。

　　８１年１０月，台北馬偕醫院收到一例，在父母不知情的狀況下，因褓母餵服八寶粉造成貧血與嚴重嘔吐的病例，其藥中含鉛量四萬八千一五○ｐｐｍ，血中鉛濃度高達一○○ｕｇ／ｄｌ。

　　民國８１年１０月，三軍總醫院小兒部接獲一件十四個月大女嬰發育停滯的病例，病史中提到三個月大時，曾經服用中藥八寶粉，經檢驗結果，發現所服中藥含鉛量一三○○ｐｐｍ，停止使用九個月後，血中鉛濃度為一○ｕｇ／ｄｌ，但是六個月大以後，體重保持在六．二公斤，沒有增加，而上下肢骨骼放射線檢查，可見明顯鉛線。


　　根據各大醫院的報告，歷年來，因為老人家要求餵新生兒八寶散，造成重金屬中毒的案例，時有所聞。輕者神經系統受損，智能低下，重者不幸死亡。眼見這樣的悲刻不斷發生，實在教人痛心不已。

重金屬藥材的濫用　　

八寶牛黃散造成新生兒重金屬中毒，多年年一直是醫界所關切的問題，卻因為傳統醫藥界的保守心態，堅持不願改良古代的方劑成份，使問題不但無法解決，反而日趨嚴重。

　　追溯傳統醫學典籍的記載，八寶牛黃散約有千年的歷史，在歷代各有不同的名稱，如：牛黃圓、牛黃膏、八寶散、牛黃丸、牛黃散、琥珀抱龍丸、至聖保命丹等。民間流傳的驗方稱為「小兒萬病回春丹」，一般俗稱則為「八寶散」或「八寶粉」（表１）。


　　宋朝開始流行「胎毒」的說法，當時的醫學家認為，雄黃與牛黃可以「解胎毒」，因此大量用於兒科方劑，而朱砂（硫化汞）是古代的袪痰及驚風藥，廣泛使用於各種方劑，甚至宋、元、明、清各代都有直接使用其前身水銀的記錄。因此八寶散開始大量採用朱砂、雄黃、牛黃、天竺黃、西黃等礦物藥。本來在歷代的八寶散配方中，並沒有含鉛的物質，但是因為朱砂的用量極大，來源稀少，因此價格昂貴，某些中藥店貪圖方便或為了節省成本，以另一種礦物藥材「黃丹」代替，黃丹就是鉛丹，化學名為四氧化三鉛，顏色與朱砂相近，濫用的結果，卻造成新生兒鉛中毒事件層出不窮。

「驚風」與金石鎮墜藥　　

如欲明瞭傳統兒科中藥方劑偏好添加重金屬的理由，必須知道古代中醫的小兒驚風症理論。「驚風症」是引起肌肉抽搐及意識障礙的疾病，某些方面可比擬於現在所謂的癲癇症。在此，我們回顧「小兒藥證直訣」的傳統說法，如所周知，癲癇症本有發條止，來去如風的等性，使得古人直覺的認為它與「風」有關聯。錢乙認為：

　　「肝主風，實則目直大叫............」

　　「肝有風甚，身反折強直............」

　　「凡病或新台久，皆引肝風，風動而上於頭目。目屬肝，風入於目，上下左右如風吹，　不輕不重，兒不能任，故目連劄也。」

　　「驚風」之說，自宋朝以後盛行至今不衰，當時醫學家並企圖以水銀等比重極大的金石鎮墜藥壓制驚風症。（表２）



牛黃功效的歷史演變　　

歷代對牛黃功效的看法請參考表３。

　　經由此種歷史演變的比較，吾人可知，古人對牛黃功效的藥理觀念，純粹出自臆測，取自活牛的嘔吐物，或殺死後取自角、心及肝膽中的牛黃，成份各不相同，療效可能也不一樣，並未經過嚴謹的驗證。

　　唐朝孫思邈雖認為牛黃可以治療小兒百病，卻沒有研製小兒萬應方劑。

　　明朝以後是採用牛黃代用品「膽南星」，以植物天南星生研末，臘月取黃牯牛膽汁，和劑納入膽中，繫懸風處乾燥，年久愈佳。

　　民間流傳的「小兒萬病回春丹」內含牛黃、雄黃、天竺黃、膽星，這麼複雜的用法，實在不合古代藥理，既然膽星效果超乎牛黃之上，何必重複使用四種目的相同的藥物？

　　牛黃來源及製法　　

牛黃來源及製法見於表４。

　　由歷代的記載，我們知道牛黃可取自活牛的嘔吐物，或殺死後取自角、心及肝膽中的物質。因犬產量少，南北朝時已非常昂貴，三、二分重量，佶價可達五、六千至一萬。市肆也充斥仿冒品，真牛黃非常罕見。

　　因此明朝出現牛黃代用品「膽星」：「以南星生研末，臘月取黃牯牛膽汁，和劑納入膽中，繫懸風處乾之，年久者彌佳。」

　　清朝陳飛霞認為「膽星」功效超過牛黃：「能裝通九膽誠為至寶，任彼真正牛黃莫能及此，且今之牛黃，切無真者，若市肆膽星，一膽而已，不可用。」（表５）

「胎毒」真相　　

宋朝以後，流行「胎毒」的說法，例如，錢乙「小兒藥證直訣」主張：

　　「小兒在胎之時，食五臟血穢，生下則其毒當出............」

　　宋朝陳文中「小兒痘疹方論」提到「三穢液毒」：「小兒在胎之時，乃母五臟之液所養成形也，其母不知戒禁，縱情厚味，好啖辛酸，或食毒物，其氣傳於胞胎之中，此毒發為瘡疹，名三穢液毒」。

　　明朝聶久吾「活幼心法」詳論胎毒：

　　「痘疹之原，有謂兒在胎時，食母穢血而致者，有謂父母慾火所致者，慾火之說，出於臆測，固無明據，然常見孕婦飲食清淡者，牛子出痘多稀少而平順，恣食厚味者，生子出痘多稠密而險危，則病源受毒於母胎血穢，似有明驗，蓋飲食淡，則血氣清，而胎毒輕，飲食厚，則氣濁，而胎毒重............」

　　清末民初醫學家張山雷依然認為：

　　「蓋痘瘡本是胎中所鬱之熱毒............」古代醫療以五種顏色（青、赤、黃、白、黑）區別藥物的性質，雄黃、牛黃、天竺黃、朱砂，因為外觀近似，被認為有相同的療效，在研究出牛黃丸、牛黃散、八寶散等解胎毒、治驚風方劑後，流傳至今，猶為民間廣泛使用。

　　八寶散的價格，非常昂貴，約１０公克重量，定價可達二千至三千元，在從前貧困的年代，普通人吃不起，現在經濟富裕人人買得起，國人又有熱心向人介紹秘方妙藥的習慣，盲信秘方的反科學作風，加上假牛黃內涵不明，與業者以鉛丹代朱砂的惡習，所致重金屬中毒事件，可謂古已有之，於今更烈。

　　用朱砂袪痰與安神的誤解　　

朱砂是傳統中藥方劑用以「袪痰」與「安神」的藥物，古代中醫認為水銀及其化合物等比重極大的金石鎮墜藥可以壓制「風」和「痰」。因此「鎮驚」、「袪風」、「袪痰」與「安神」的藥方，幾乎都含有水銀、朱砂、輕粉，但是大量使用之後，造成傷身致命的悲劇。

　　宋朝陳文中曾經說：

　　「小兒初生，便服朱砂、輕粉、白蜜、黃蓮水、欲下胎毒，此皆傷脾敗陽之藥，輕粉下痰損心，朱砂下涎損神，兒實者服之軟弱，弱者服之易傷，變生諸病也。」

　　朱砂是硫化汞，毒性較小；輕粉是氯化亞汞，是已知毒性最強烈的汞化合物。因為呼吸道內主司分泌的杯狀細胞其硫氫基被破壞，無法再分泌，使痰量減少，但是付出智力受損，神經系統破壞的慘痛代價。

清代名醫喻嘉言強烈反對兒科方劑使用金石鎮墜藥，清朝陳飛霞著「幼幼集成」引述他的看法。

　　喻嘉言曰：「驚風一門，在人鑿空妄談，後世之小兒受其害者，不知千百億兆............妄用金石腦麝開闢鎮墜之藥，引邪深入臟腑，中千千死............」

　　又曰：「凡治小兒痙病，妄稱驚風名色，輕用鎮墜之藥者，立殺其兒，此通國所當共驚者也............妄指驚風，輕施鎮墜，勾引外邪深入內臟，千中千死，從未有一救者，通國不為厲禁，寧有底止哉。」

　　「遵古炮製」的謬誤

「遵古炮製」的觀念，是私藏祖傳秘方的傳統派中醫一向堅信不疑的最高準則。可是我們追漓八寶牛黃散的歷史變遷，知漢、唐時代未形成「胎毒」的說法，何來解胎毒方劑？

　　宋、元之際，牛黃圓也不過簡單的使用３到６種藥材，明、清以後方演變為１３種藥材的方劑。現代某些中藥業者動輒製作１５種藥材的複雜方劑，方劑複雜化的趨勢，反證古代八寶牛黃散並未產生良好效果，因此歷代醫家也沒有真的「遵古炮製」它。

重金屬中毒症狀與診斷　　

重金屬中毒經毒物學之研究，其作用機轉為對細胞內硫醇基（ＳＨ基）之抑制，因此全身各系統都受害，急性中毒時，食入重金屬對腸胃道傷害明顯，造成噁心、嘔吐、口中金屬味、腹瀉、腹絞痛、黑便，吸入肺中可造成壞死性支氣管炎、肺炎、肺水腫、氣胸；慢性中毒時，中樞神經系統與造血系統尤其敏感，因此任何不明原因的痙攣、昏迷、神經系統病變、貧血、體重減輕、運動失調，都應注意重金屬中毒之可能性．表６對鉛、汞、砷中毒臨床表現做一簡略之介紹。

　　重金屬進入體內後，不易排除，例如鉛在骨中之半衰期，據估計在２０年以上，其長期累積性不容忽視。美國聯邦法律對食品重金屬含量的安全值，規定極為嚴格。

　　現代因為微量分析技術進步，重金屬中毒之診斷以血中濃度判定，美國疾病管制中心於一九九一年規定，兒童血中鉛濃度達一10 ｕｇ／ｄｌ時診斷為鉛中毒。

　　結論

　　「胎毒」的說法，源自古人對兒童出疹性傳染病的誤解，並無任何科學根據，解胎毒方劑大量採用金石鎮墜藥，使後世小兒受其毒害，更是傳統醫藥歷史上，令人痛心的悲劇。

　　現代化學家已經能夠詳細分析並且完全了解重金屬的劇毒性質，既然如此，現代中醫實不應繼續使用含混不明的傳統中藥方劑。

　　今日中醫藥界，有人不顧科學事實，濫用鉛丹、朱砂，使得臨床所見重金屬中毒案例時有所聞，如果中藥的安全性都無法保障，有效性也未做過科學的客觀評估，就不宜放任它在民間普遍應用。

　　而少數人堅持「遵古炮製」的落伍思想，不但不能救人，反因無知而害人，這是當前醫學界必須立刻解決的重大問題。

　　衛生主管機關有責任依據現在毒物學上已知的重金屬毒性數據，將中藥製品納入管理。而社會上有影響力的團體或醫學會，也應該出面舉辦公開聽證會，釐清傳統醫學界許多謬誤觀念。

[bryan]

應該印一份放診間

[comahoma]

好文
謝謝分享

[gar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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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向馬總統上書

[wangchihtung]

板主舉證有憑有據,好文一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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衛生主管機關有責任依據現在毒物學上已知的重金屬毒性數據，將中藥製品納入管理。而社會上有影響力的團體或醫學會，也應該出面舉辦公開聽證會，釐清傳統醫學界許多謬誤觀念。

[xku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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